#1
明明明月是前身。
回头成一笑,清冷几千春
【清】陈曾寿《临江仙》
【释义】皎然的明月是前身,会是谁的前身呢? 回头的一笑清冷了无数个春天
这一句的意境,韵味,实在是隽永绵长,回味无穷,大有绕梁之感。
不仅于此,它的画面感又是那么强烈。
举头望月,那明月之前,此生何来?那月圆之后,今世何往?但那月依旧是那月,回头再看时,这清冷中又度过了多少个春秋。
不禁让人想起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:
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
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
面对着苍苍孤月,遥遥星河,知不可乎骤得,托遗响于悲风,生命之须臾,宿命袭来,无可阻挡。
然而苏轼有他900多年来最好的答卷:
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。
#2
浮生暂寄梦中梦,世事如闻风里风。
【唐】李群玉《自遣》
【释义】浮生短暂,仿佛在梦中做梦,把人生寄托在梦中;世事迷茫,好像在风里听风,让世事随风而去。
前途看不清,未来摸不着,现实不如意,生活不称心,处于逆境时,人类有一种怨天尤人的本能,不尽然都是坏的,某种意义上,这是一种保护机制。
任它梦中梦,风中风,总要醒来,总要逝去,若得释然,则为一天明月,终不得解,则是孤月独照。
#3
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【清】纳兰性德《木兰花·拟古决绝词柬友》
【释义】人生如果都像初次相遇那般相处该多美好,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的离别相思凄凉之苦了。
初识的惊艳,也许只是发生在普普通通的一天。如今的心酸,却这般真切深刻历历在目。
前后的巨大落差里,久远的初见,便如救命稻草一般,是一剂治愈的良药,又是如今木已成舟的无力排遣。
恐怕,这就是极致的宿命感。
终有弱水替沧海,再无相思寄巫山。
#4
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
【唐】陈陶《陇西行四首》
【释义】那无定河边成堆的白骨真是凄惨又可怜,他们都是少妇们春闺里思念的梦中人啊!
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征伐四方,开疆拓土的背后,是无数的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,是家人的殷殷期盼,望眼欲穿,是妻子的孤立无助,梦中想念。
这种来自于历史厚重的宿命,带着强烈的压迫感,虽千千万万人,竟不能挡。
5
我亦飘零久!
十年来,深恩负尽,死生师友。
【清】顾贞观《金缕曲二首·其二》
【释义】我也漂泊他乡很久。自中举十年来,我辜负了你的深厚恩情,未报答你这位生死之交的师友。
这阕词向来名声在外,其哀婉深切,情真意浓,饱含遗憾与不舍,极尽沉痛与无助。
我们经常在清宫剧中,听到流放宁古塔的罪名,而宁古塔,位于如今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海林市范围,是中国清代统治东北边疆地区的重镇。
其被称为魔鬼之地,很多犯人宁愿领死罪,也不愿流放至此地。苦寒,萧条,生存条件极为恶劣,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,可谓九死一生。
吴兆骞深陷科考舞弊案,虽最终被证明清白,仍旧被流放至宁古塔。顾贞观与其交好,十余年来一直努力想要让挚友解除罪责,安然返都,但事与愿违。
他在太傅纳兰明珠家作幕僚,后求救于纳兰性德,并呈此词,性德看罢此词,泪下数行,叹道:“河粱生别之诗,山阳死友之传,得此而三!”
当即担保援救兆骞。后经纳兰父子的营救,吴兆骞终于在五年之后获赎还乡。
且贴出原词,感受字里行间,顾贞观于吴兆骞,这许多年来的情谊,深沉,哀婉,实难忍悲:
我亦飘零久!十年来,深恩负尽,死生师友。宿昔齐名非忝窃,只看杜陵消瘦。曾不减,夜郎僝僽。薄命长辞知己别,问人生到此凄凉否?千万恨,为君剖。
兄生辛未吾丁丑,共些时,冰霜摧折,早衰蒲柳。诗赋从今须少作,留取心魂相守。但愿得,河清人寿!归日急翻行戍稿,把空名料理传身后。言不尽,观顿首。
#6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【唐】杜甫《赠卫八处士》
【释义】人生别离不能常相见,就像西方的参星和东方的商星你起我落。
关于相逢与离别,我们有太多的诗词经典。
酣畅如李白:我寄愁心与明月,随风直到夜郎西
壮怀如高适: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
不舍如王维: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
而论离别难舍,宿命难违,杜甫当执牛耳: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以星辰转动,不可更改,不可撼动,寓意人生相逢之不易,离别之遗憾。
任你是何人,在何处,居何位,相见时难别亦难,近乎是无可违逆的宿命。
明日之后,又隔天涯,诚如诗圣所云: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。
#7
壮年听雨客舟中,
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【宋】蒋捷《虞美人·听雨》
【释义】人到中年,在异地的小船上,看蒙蒙细雨茫茫江面,水天一线,西风中-只失群的孤雁阵阵哀鸣
如果你要读竹山先生的词,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首《虞美人·听雨》: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多少人初读不识曲中意,再读已是曲中人。
蒋捷生于宋、元易朝之际,一生可谓目睹了山河破碎,深怀禾黍之悲,回首少年、壮年、暮年,词人怅然难解。
光阴荏苒,不同的年纪,不同的场合,不同的心境,同样的听雨,却天差地别。
最后一句“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”,似乎已将这一生宿命拉扯至极限。
就仿佛
杜甫沉吟: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
李煜低唱: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
历史的山谷,遥遥邈邈,隐隐约约,回荡着刘禹锡的高歌——
人世几回伤往事,山形依旧枕寒流。